范先生忙道:“说起这位沈大人,虽然只调来两年,却是个难得的好官,襄州城的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无奇皱眉:“那这位大人出事,百姓们是怎么说?”
范先生迟疑了会儿,扫了眼春日,才道:“事发后,官府追查,因为沈府内有许多的箱柜都给打开了,所以定为是有贼寇为劫财而杀人。可是……其实人尽皆知,这位沈大人素日是极为清廉的,要说是为了财而找上他,那这贼寇可是很不开眼了,翻了那么多箱子柜子,只怕也找不到什么金银财宝。”
无奇凝神听着,问道:“据说死者共有五人,是沈大人夫妇,沈家的大公子跟儿媳,他们的儿子只有六岁,下落不明。除此之外,还有来投奔沈大人的他的侄儿也被杀死……这些死者的尸首如今都在衙门还是?”
范先生点头说道:“您说的不错,正经是这五个人,沾亲带故的都死了,至于那小公子,虽没见尸首,但多半也是凶多吉少,所以才叫灭门呢。尸首原先是在衙门,后来因为怕时间长了搁不住,便都挪到城外下葬了,对了……是在朝廷清吏司那两位大人来之后下葬了的。”
无奇听说蔡采石跟林森已经见过了尸首,略微放心。如果尸首上有什么异样,那两个人应该是能看出来的。
说到这儿,几个人拐弯上了大街,襄州城水道最为通畅,所以城中之人也多,南来北往的都打这儿过,时不时会听见操各种口音的人彼此交谈,货品也极丰富,这繁盛情形简直不输于京城。
无奇左顾右盼看了半晌,才又问范先生:“既然死的都是跟沈家沾亲带故的,那么沈家的奴仆呢?他们就算并无伤亡,听见动静至少也该出面维护主人才是,难道竟没有一个?或者他们都没听见动静?”
那范先生闻言苦笑,道:“说来也巧,案发那日天气很不好,狂风暴雨的。外头那些奴仆们巡夜之后便都睡了,且又因为雨下的大,所以偷懒的偷懒,竟没有留意别的……只有一个二门上的守夜小厮说,丑时的时候仿佛听见过里头有几声呼喝,他只以为是刮风的声音。”
无奇听完后皱眉:“原来如此,那此后官府追查,竟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范先生道:“说没有线索倒也不对,其实在案发的第二天就已经发现,沈府里无端跑了一个小厮,怀疑跟案子有关,已经下了海捕文书,说也巧,当日又捉到了一个嫌犯。”
“哦?是谁?”
因为这案子非同一般,次日邻里报官后,襄州城内戒备森严,城门都关了。
正在官兵几乎挨家挨户查问的时候,有个人拿了一样东西到店铺内典当。
他拿的却是一枚看着有些年岁的玉佩,那朝奉拿在手中认了一会儿,觉着有些不妥,便叫了人来商议。
谁知那来典当的人一看这情形,顿时便畏缩起来,说不当了要走。
正在这时侯官兵来到,那人脸色大变,居然玉佩也不要,急匆匆往外就走!
官兵们正在四处搜寻嫌疑之人,见他神情鬼祟行迹可疑,立刻拦住,盘问了两句,那人颠三倒四说不清楚。
后来押进衙门,才知道这来典当的竟是当地一个有些前科的惯偷,至于那块玉佩,经过沈通判那些同僚以及沈家下人辨认,竟是沈通判的贴身之物!
本地官府见人赃俱获,即刻拷问起来,起初这惯偷还狡辩说是自己捡来的,经过严刑拷打才终于招认,说自己是跟人勾结,入室抢劫被沈家人发现,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等等。
陆陆续续地官府也又捉拿了几人,但其中却有坚持喊冤不认的。
至于那失踪的范家的小孩儿,搜遍沈府不见踪迹,也仍是没有下落,目前只怀疑是给那身为同伙的小厮掳走了的。
从进沈府的这条街开始,就明显的发现街上的情形甚是冷落萧瑟。
在沈府旁边自然也有几户人家,但无一例外都是关门闭户,大白天的,一整条街上竟空荡荡的寥落无人,透出几分鬼气森森。
到了沈府门口,却也见府门紧闭,门上还贴着衙门的封条。
无奇正不知该怎么进内,春日指了指前方的角门。
沈府也跟其他的府宅一样,都是三进的院落。并不算很大,但也是中规中距,五脏俱全。
无奇且走且留心细看,见每一重的门上都有锁钥,看得出是经常使用,磨出光来。
她不禁问道:“案发那日这些门应该都是关着的,那些被拿下的囚犯可招认了是怎么穿堂入室的?”
纪先生在身后道:“我听说,他们招认是□□而入的,如果是惯犯,这个倒也不难。”
这纪先生非但是本地土著,且因为知道无奇的来意,所以对这案子也做足了准备,竟是有问必答,简直如一个能行走的活卷宗。
众人一路向内,等到进了内宅,气氛就显出几分阴森来。
纪先生不等无奇回答,便指着里间地上说道:“您请看,这儿是最先发现的死者,沈通判的那侄儿。”
本地的仵作在地上用粉画出了一个粗糙的人形,看着就像是一个空空洞洞的白茧子,看着有几分瘆人。
“这人死的有点惨,像是受伤之后,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从台阶上扑落在地,半个脑袋都碎了。当时看见那情形的……好几个人都吐了。”
纪先生说完后绕过这个人形,又引着向内:“沈夫人是在他们的卧房内遇害的,像是才下榻就给捅死……至于沈通判的尸首在左侧的他的小书房里,他的长公子在隔院。初步判断大概是那些歹人来翻找财物惊动了沈大人,所以沈大人出来查看,却给歹人杀死。”
无奇听着有点奇怪:“沈大人既然在书房,那自然是听见书房里传来动静……可是书房里又会有什么财宝?”
于是先进内室看了一回,见室内各色陈设甚是朴旧,并无什么光华夺目值钱之物,就连床帐等都看出来是用旧了的。
沈通判的小书房距离卧房只十数步远,才进门,无奇便愣住了,原来沈通判满屋子最多的就是书,迎面就是几面很大的书柜,进了门后,转头四看,却见三面墙壁上都是书柜,上头密密扎扎地满是书。
春日直到此刻才说道:“这沈大人倒是个爱读书之人。”
纪先生道:“是啊,听说沈大人先前初来此地的时候,没带什么别的东西,只有满满当当的十多箱的书。”
无奇也啧啧称奇,走到书柜边上拿下一本书,入手沉甸甸的有些分量,她略觉意外,翻看了几页见没什么异样,才又放在书架上。
这会儿纪先生又指着地上,说是沈大人遇害之处。无奇便问:“这沈大人的死因为何?”
纪先生道:“给一刀正中心室而死,奇怪的是,虽然是一刀毙命,但凶手又在沈大人身上乱刺了好几处。”
无奇扬眉。
纪先生以自己为例,指了指胸口某处:“这里……”又往下随意比了几处:“这儿,还有这儿,仵作查验,大概有六七处伤。”
无奇问春日:“既然一刀把人杀了,怎么还要多捅几刀呢?”
春日说道:“这行凶的人若不是个疯子,那……却像是跟死者有仇。”
无奇颔首:“说的对。”
纪先生引着他们,又去被害的长公子房中走了一遭,长公子的手上有些伤痕,想必是跟贼徒有过搏斗导致。沈家长媳给抹了喉咙,衣衫不整,显然是给奸污了。
无奇只略站了一站,就赶紧走了出去,虽然距离案发已经过了半月有余,但这屋子里的气味仍是叫人觉着窒息。
她站在台阶上,慢慢呼吸了会儿才缓过来。
这是沈府长房的院子颇大,栏杆之外,左侧是一大片的芭蕉树,底下还有数丛花。
右边却并没有种什么花草,只有几块假山石挨着墙角,山石的旁边还有一口小井,衬着背后白墙,倒是颇显雅致古朴。
这时侯纪先生说道:“若都看完了,咱们便走吧?”
于是大家往院外走去,走了几步将出院子,无奇突然止步。
春日转头看她:“怎么了?”
无奇拧眉,慢慢回头看向院内,目光掠来掠去,从那芭蕉树上扫过,到了另一侧的假山之上,然后……
她眯起双眼,转身迈步往回,眼睛盯着的却是那口小井。
春日见状虽然不解,却赶紧跟了上去,将到井口处的时候无奇蓦地止步。
那井口圆洞洞黑漆漆的,不大,如果是个成年大人的话,身形瘦弱些才能进去,但如果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的话……
无奇越想越害怕,便对春日道:“姐姐,劳烦你……你去看看……”
见春日二话不说要上前,她又忙道:“小、小心!”??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