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心疼的握住王夫人的手:“姐姐怎么成了这副光景,姐夫呢?每日可曾来瞧你?”
“别提他。”王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一听贾政这人就更加伤心抑郁。“也怪我多事,好心拦下了宁府治丧那活儿。我一把年纪了,能图什么,不就是好心帮衬。谁知道这一帮还出祸端了,没一个体谅我的,都把事儿怪在我身上。连他也是,宁府治丧越矩的事儿闹到圣上跟前了,他非觉得因我的关系,他在皇上跟前挂了坏名声,以后指望升迁难上加难。”
王夫人说着,垂泪,哭得凄惨无比。
薛姨妈也跟着难受起来,她这个姐姐自小就是极为好强的,凡事喜欢冲在最前头,做什么都要最好,常得长辈的赞美。连家人这事儿上,她都比自己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儿来。薛姨妈本来瞧着荣国府家大势大,是个好归宿。谁曾想,她骄傲了一辈子,如今竟落得这样凄苦的下场。
薛姨妈也没再多说什么,劝慰了王夫人几句,留些药材下来,也便走了。至于带来的那些金银之类的贵重之物,她没送,原数带了回去。
宝钗路上一直依靠在薛姨妈的怀里,沉默不语。
薛姨妈搂着女儿也没说话,心里却像铁一样沉重。想起当初他们母女还去大房试探邢氏的意思,意图搅乱宝玉和黛玉之间的姻缘。如今想,人家压根就没把她们瞧在眼里,也没想叫黛玉和宝玉好,故才那么干脆利落的表明态度。薛姨妈当时还觉得挺高兴,如今回味起来,不单单觉得没滋没味儿了,还有种误吞了苍蝇一般的恶心的感觉。
荣府的二房是完了,王夫人不争气,贾政又是那个古板样子,宝玉那孩子性子好归好,可是个欠管教的。女儿若是真嫁过去,还不得被大房那个邢氏压得死死的?
薛姨妈再次叹气,目光渐渐坚定起来。她决定重新思考自己的女儿与荣府宝二爷这门亲事了。
月末,天寒地冻,眼看就到了除夕。各家各户忙于采办,而在青山书院就读的宝玉和贾兰也快放假归来。
荣府预备过年的一切都紧锣密鼓的准备中。临近年关,林如海也给贾赦来信了,报了一家子的平安之后,顺便告知贾赦他们父女来年开春就来京就职。至于到底做什么官,皇帝那边还没定下来,但因贾赦、吏部尚书与老王爷的合力举荐,林如海此次来京任职的事儿必然是定的准准的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色刚蒙蒙亮。荣国府外突然平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紧接着敲锣的吹唢呐的,引来不少人围观,熙熙攘攘。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穿朱红色锦袍,意气奋发,骑着高头大马。男子身后头跟着四辆马车,以及若干提货的丫鬟小厮。一行人伴着鞭炮声、奏乐声,招摇过市地来到荣国府的正门前。
队伍一停,媒婆就从轿子里出来,带着一身制粉香,笑嘻嘻的来到荣府门口叫门。“快去通知你家大太太,天大的喜事儿来了,孙大爷来你们府上提亲了!”
那看门的小厮一愣,纳闷的瞥向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眼不看地的人物。“孙大爷?”
“是啊,如今在兵部候缺的孙绍祖孙大爷,祖上系是钟鼎之家,与你荣府渊源甚深。如今提亲,也算是亲上做亲的大美事儿了。”
小厮迟疑了下,若是有人上门提亲,理该会提前知会一声,好叫夫人和老爷们有所准备。他这看门的,也肯定会被第一个告知。可是如今他根本没听到过什么通知。自从大太太管家之后,府中各项规矩严明,各人各司其职。小厮可不敢乱传话,坏了规矩。遂决定再问一问媒婆:“敢问这位孙大爷提亲对象的是哪位姑娘?”
媒婆笑道:“还能有谁,自是你家的端庄贤淑的二姑娘。年纪与苏大爷正好相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媒婆说着,还把自己的两个食指凑在一起,比量给小厮瞧什么叫“一对儿”。
小厮愣了下,点点头,跟媒婆道了句“等等”。转即和上门,嘱咐其余的人守好门,他则亲自去找太太回报。
大房这,贾赦与邢氏正躲在正房内商量迎春的嫁妆之事,忽听那小厮回报,俩人一时都没反过劲儿来。
“这孙绍祖是谁?”贾赦不解的问。
邢氏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倒是来投奔过我们,那时候你们都不在。管家回的我,我没见,只打发管家给他些银子接济就是。谁知他是个有脾气的,管家话还未说,他便先气呼呼的走了。可见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就没留他。”邢氏回道。
“噢,原是这样。”贾赦点点头,又听说这孙绍祖祖上曾与荣府交好,嗤笑一声。“自家的穷亲戚还顾不上呢,咱们能理他一下,赏两个钱花已是大恩。就是不理他又如何?”
“老爷说的有理,不过,谁料到他是这样小气的,竟敢鲁莽提亲,招摇过市,如今弄得街里街外的都知道他要娶咱们的二丫头。都不曾说媒,问八字,走正经的路数,可见他此举有怄气报复的意思。八成就是想来跟咱们炫耀的,亦或是真相想娶走二丫头给自己长脸,二丫头若真嫁,将来在她府上也不会好过了。”邢氏分析道,目光里闪烁着嫌恶。
要知道婚姻之事本是自由求娶的,不过这长久发展以来,就有了变化。世家各族为了照顾各家的面子,有意提亲的,都会提前叫媒人过来商量,待双方都同意了,方能大摇大摆的去送聘礼求亲。这么做,一方面能免了提亲一方被拒丢面子的麻烦,另一方面,也好保住女方的名声。这习惯养成了惯例,在世人眼里,基本上带聘礼提亲的都是定好的亲事了。若是哪家公开拒绝送聘礼的,无异于反悔退婚,多少会被人议论挑剔。
这孙绍祖招摇过市的跑到荣府门口送聘礼,显然是故意“报仇”而来。他不要脸,什么都不怕,且把算盘打得够精。这亲事荣府若拒绝,必然或多或少会折损她家姑娘的名声。若不拒绝,他索性就娶了贾家姑娘,叫她为自己端茶奉水,洗脚捶背……报足了他当日登门荣府所受的羞辱之仇。
“如今正是二丫头定亲的要紧关头,他偏这时候闹事儿,跟算准了一样。”邢氏恨道,转身对王善保家的吩咐,“咱们府里头,必然有个与他相熟的人报了信。不管这人是谁,给我查出来!”
王善保家的领命,这就去办。
贾赦拉住邢氏的手,示意她别着急。
邢氏皱眉:“孩子的事儿我必是着急的,咱们的一个决定,可是会影响她一生的。所以说在孩子的事儿上,我是能宽容就宽容,能替她们着想的,就尽量着想。往长远了想,咱俩的以后还不得靠他们?”
贾赦笑着点头。
邢氏默默不语,那回话的小厮没得令,不敢走,焦急地看着老爷太太。
贾赦替他问邢氏:“你打算怎么回他?”
“必要回绝这门亲的,二丫头嫁给这样的人,倒不如直接索性去跳火坑呢。怎么也不能嫁他!”邢氏撂狠话道,随即动了动眼珠子,仔细想了想,跟贾赦道,“这订婚是要有三书六聘的步骤的。他直接过来纳征,纳采,纳吉的步骤都没有。更没有合八字占卜吉凶,他这聘礼下的简直就是胡闹。”
贾赦点头:“夫人说的十分有理,我这就去教训他。”
“别去,你去做什么,你一个吏部侍郎现巴巴的出门教训他,反倒是抬举他了。”邢氏眼珠子一转,叫来院里那个烧火的婆子,因叫的急,脸上还粘着锅底灰。那婆子觉得不好意思冲撞了老爷太太,忙低头要用袖子擦。
“你别擦,我正有件事儿要你去做呢。”邢氏笑道。
那婆子惶恐,立马做听命状……
孙绍祖在马上等的不耐烦了,冲媒婆大吼一嗓子:“你怎么叫的人?还不来接小爷?”
媒婆心里膈应了一下,奈何这位孙大爷给的银子多,她脸上的笑意十成十的足。“孙大爷您看,我总不能把门踹开,直接带人进去抢姑娘吧。这进门前总要问一问主人的意思,再说,孙大爷也没提前跟人家打个招呼,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小爷提前打了招呼,还要你这个废物作甚?我不管,你再给我叫门。干什么叫我在门口等这么久!”孙绍祖不爽的打量周围围观的百姓。往日这两条街冷冷清清的,可见在这些人都是被自己这么大的排场吸引过来的。这么多人转眼间,全京城都知道,也不怕她们贾家不同意。到时候,贾二姑娘除了嫁他,根本别无选择!
媒婆无法,为了得那点丰厚的赏银,她只得豁出老命厚脸皮的再敲门。
媒婆敲了两下,没人应声,生气了,挥臂预备狠敲一下。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媒婆猝不及防,身子朝打开的门缝方向倒去。幸好门里头有人,扶住了她。
媒婆嘿嘿的笑着致谢,从那人的身上离开,一瞅那张乌漆墨黑的脸,吓了一条跳连连退了几步。“你你你……”
媒婆磕巴的话没说完。开门的烧火婆子先说话了:“哪来的撒泼野狗,敢跑我们荣国府来闹?我滴妈呀,你那脸蛋子上涂得什么鬼东西,怎么一股子骚味啊。”说罢,烧火婆子嫌弃的用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粘着的白色水粉。
“你是什么人?”媒婆嫌脏的看着那婆子,眼里闪烁几分恐惧。
“我?没看出来么?”烧火婆子举起手中的棍子,那棍子前半截显然已经烧得漆黑,一看知道是厨房里的捅火棍子。
“我们是来你们府提亲的,你躲远点,一会儿你家太太就好叫人来接我们了。”媒婆嫌弃的打发婆子。
烧火婆子大笑:“哈哈哈……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这荣府里就没有我灶坑婆子不知道的事儿。提亲,哪来的亲事?打从我们二姑娘出生起,清清白白的到现在,可不曾听哪家媒人有礼貌的上门询问亲事,合八字儿的。你家爷看样子这是来下聘礼的,纳采、纳吉了么?合八字了么?快拿出来叫我瞧瞧!”
“我们——”媒婆犹疑的扭头询问孙绍祖,孙绍祖皱眉,他也没准备这种东西,就算是临时作假也不得功夫。
那媒婆没法子,死不承认:“我们当然有,可八字这种东西自然是保密着,给你家主子瞧得。”
“呵,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家太太连这位小爷的样子都没见过,何曾会把二姑娘的八字给你们?今儿个咱就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拿出出来,算你们有道理,拿不出来,都必须磕头跟我们荣国府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赔个错,才能走!”烧火婆子说罢,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扯住了媒婆发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我一直处于病态,感冒大姨妈算了,还……唉,这事儿有点难以启齿,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