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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
梁华已经被带回省城,如今在武警医院继续接受治疗。龙华闽手上有案子,他将沈跃送到病房后就离开了。病房的门口有警卫,没有龙华闽沈跃根本就进不去。
武警医院的条件不错,梁华住的是一个单间。当然,这也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沈跃进去的时候,梁华就一直在看着他,沈跃走到病床旁,问道:“需要坐起来吗?”
梁华点头。沈跃将病床升了起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问道:“听说你想见我?”
梁华再次点头,问道:“我想知道,对我动手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这个问题让沈跃感到十分惊讶,问道:“你伤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梁华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又心存侥幸。我控制不了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让我兴奋,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生活的意义。但我还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对我动的手。”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沈跃看着他,问道:“你说想见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情?好吧,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最可能是谁?”
梁华皱眉道:“我不知道。既然那个人恨我,本应该杀了我,他这样做,是恨我到骨子里了。”
这一刻,沈跃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心理根本不正常。在他的心里,女人是低贱的,即使他伤害了她们,她们的亲人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他是用自己的心态在衡量别人,也正因如此他才感到困惑。沈跃看着他,缓缓沉声说道:“你错了,被你伤害过的每一个人的亲人都对你有着同样的恨,她们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她们都是人,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你伤害了她们,就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应。所以,究竟是谁对你动了手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内心依然是病态的。”
梁华看着沈跃,眼里充满着恐惧,问道:“我会被判死刑吗?”
沈跃问他道:“你害怕死亡?那你想过那些被你伤害的女孩没有?你想过她们的恐惧吗?”
梁华摇头。沈跃怔了一下,不禁在心里苦笑:我干吗去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的灵魂早已被恶魔侵蚀,早已没有了人性的善良。这样的人,别说自己是个心理学家,即使是佛祖也难以度化他。沈跃道:“这样吧,我们换一个话题,因为我也正想问你一些事情……”
话未说完,梁华就已经在摇头:“如果你不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我是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
沈跃再一次怔住了,他想不到眼前这个罪恶滔天之人竟然会向他提出交换的条件。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此人对自己的罪恶根本就没有充分的认识,虽然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为法律所不容,但对他来讲却是理所应当的。此外他还知道,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警方也拿他毫无办法。说到底这就是一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沈跃冷冷地看着他,道:“梁华,你完全搞错了自己目前的状况。第一,你没有任何资格和我讲条件;第二,即使你不回答我和警方的任何问题,我们也一样可以把那些问题搞清楚;第三,你的罪行证据清楚,就算你到了法庭上依然不愿意供述,依照中国的法律也一样可以判你的罪,还会因此而重判。如果真是那样,你也就基本上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嗯,这倒是最好,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继续活下去也没有了任何意义,还不如带着自己的罪恶离开这个世界。当然,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升入天堂的,只可能去往十八层地狱。”
沈跃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他。他在害怕,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他的瞳孔中充满恐惧……沈跃继续说道:“你欺辱自己的母亲,伤害数个无辜的女孩,你的灵魂早已肮脏不堪,也许只有地狱才容纳得了你的灵魂……”
这时候,梁华脸上的肌肉已然抽搐得变了形,忽然大叫了一声:“你别说了!我恨,我恨他们!”
沈跃看着他:“哦?你说的‘他们’是谁?”
梁华咬牙切齿地道:“梁永顺,还有汤芷兰!”
梁永顺是梁华父亲的名字,他恨自己的父亲很容易理解。也许不仅仅是最近,而且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一个人。作为大学生,要想明白其中的根源其实并不难。沈跃问道:“汤芷兰是谁?我明白了,她就是你的那位老师?我倒是觉得奇怪了,明明是你伤害了她,为何你反倒如此恨她?”
梁华的父母是经人介绍认识然后结婚的,父亲在部队服役到梁华八岁的时候才转业到地方工作。在梁华的记忆中,父亲是爱他的,每次回家都会给他买很多好玩的玩具,所以六岁以前的他总是会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妈妈总是这样回答:快了,过年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于是,期盼父亲回家就成了梁华六岁以前大部分的幸福。
梁华似乎要比其他孩子早熟得多,六岁以后就明白了其他孩子不知道的事情。
爸爸回来了,那是又一个春节来临之前。爸爸像以前一样给他带回来了很多的玩具,其中还有一把他亲自做的木手枪。木手枪刷有锃亮的黑漆,看上去非常逼真。那天他很兴奋,睡觉的时候都还拿着那把木手枪。后来,当他正睡意蒙眬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父母竟然在他身边亲热了起来。
父母性教育知识的匮乏导致他的性心理偏离了正常的发展轨迹。
从那时起,梁华的内心深处对母亲有了一种厌恶感。
上初中的时候,梁华才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发现自己是班上个子最矮的。父亲也发现了这一点,从此父母开始发生口角,他们从卧室吵到餐桌,最后竟然发展到父亲当着梁华的面殴打母亲。梁华没有去帮母亲,他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并不是父亲的种。他觉得母亲就是那样的女人。他也因此开始痛恨父亲,在他的眼里,曾经那个特别喜欢他的男人已经是外人。
父亲殴打母亲慢慢成了常事,开始的时候母亲拒不承认孩子是别人的,后来随着父亲暴力的加剧,母亲沉默了,她一次又一次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家暴。母亲的沉默让父亲和梁华更加相信她出轨的事实。
她就是一条母狗!梁华在心里暗暗痛骂着那个女人。
父亲开始经常不回家,开始经常在外面喝酒,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殴打母亲。一个周末的下午,家里就只有他和母亲,他问母亲:“我是不是你和别的男人生下的野种?”
母亲说:“不是,你就是你爸爸的儿子。他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他直勾勾地看着母亲:“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你肯定背叛过他。是不是?”
母亲不说话。他冷笑,伸出手去将母亲的下巴托起:“你是一个坏女人,是破鞋,是潘金莲!”
母亲的眼泪一涌而出,依然没有说话。他猛然间愤怒:“你不是我妈,你是一条母狗!”说完,他扬起手就朝母亲的脸扇去!像父亲每天家暴母亲的前奏一样。
然后,他离开了家。那天晚上,他在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一整夜。
当时是夏天,公园里的蚊子一直在他的耳边飞舞、鸣响,一夜无眠的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好好读书,然后永远离开这个家。
后来,父亲带着他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实了他就是父亲的儿子。而这时母亲在当地妇联的帮助下终于达成了离婚的愿望。梁华对父母离婚的事情置若罔闻,他在等待,等待着高考的到来。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梁华首先选择了东北,他认为那是距离家最远的地方。可惜那一年他高考发挥得不好,最终被距离家最近的省城工学院录取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梁华第一次离开那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地方,第一次开始独立生活,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讲都是那么新鲜,他的内心充满着兴奋与好奇,他的灵魂跃跃欲试,试图脱胎换骨。
省城的这家工学院原本是一所专科院校,几年前才变成本科,梁华在这批学生中基础算比较好的,稍加努力就名列前茅。他积极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在新生文娱晚会上,他的一首《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获得了一等奖,他本来就喜欢郭富城,从此他将发型也变成郭富城头。
他的优秀引起了汤芷兰的关注。汤芷兰是梁华所在班级的辅导员,虽然不算特别漂亮,却有着一种知性美。其实没有人知道,梁华在第一眼见到这位辅导员老师的时候就怦然心动了。
怦然心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极其美好的冲动,其实,很多人的初恋就是从怦然心动那一瞬开始的。刚刚进入大学生活的梁华就真切地体验到了这种美好而奇妙的感觉,他的学习劲头更足了,参加课外活动也变得更加积极,辅导员老师对他的每一次赞扬都会让他激动很长一段时间。
他开始幻想,幻想牵她的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幻想和她亲吻的滋味,幻想和她……于是,辅导员老师出现在了他的梦中,因为梦中的美好,他第一次梦遗。从此,得到她,就成了梁华心中最大的愿望。
辅导员老师也非常关心他、喜欢他,有一次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问起了他的家庭情况。梁华告诉她父母已经离婚,他不喜欢自己的父母。辅导员老师因此对他很同情,当时还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然而,让辅导员老师没想到的是,她那个同情的动作却被梁华理解成了爱的表达,于是情根更加深种,从此更加难以自拔。
大一期末,梁华的学习成绩全班第一。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急匆匆地去向辅导员老师汇报。辅导员老师也很高兴,对他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他差点鼓起勇气表白,但在最关键的时候辅导员老师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就离开了。
暑假他没有回家,他从骨子里厌恶自己的家乡,痛恨自己的父母。那个假期他去了一处工地,这是他专门选择的一份工作,他需要用这份几乎达到个人承受极限的体力活去压制住内心深处对辅导员老师的思恋。他对自己说,开学后一定要用自己挣的钱请她去一个好点的地方吃顿饭。
终于等到了开学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单独接近辅导员老师。辅导员老师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变得这么黑?”
他抬起手让她看自己的肱二头肌:“你看,我现在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辅导员老师点头笑道:“嗯,不错。”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想着请她吃饭的事情,这时候他终于说了出来:“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想不到辅导员老师直接拒绝了:“你还是学生,怎么能让你花钱请我吃饭呢?而且今天晚上我还有别的事情。”
他不想就此放弃:“那,明天晚上?”
辅导员老师依然拒绝,不过目光依然温暖而柔和:“就这样说说话不可以吗?”
他摇头:“我打了一个暑假的工,就是为了请你吃顿饭。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
直到这时辅导员老师才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情感或许并不仅限于师生之情,不禁慌乱:“你挣钱不容易,就不用请我吃饭了。”
她的拒绝让梁华差点心灰意冷,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就此放弃。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拥抱她:“汤老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汤芷兰奋力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竭力地让自己从震惊和慌乱中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个子矮小、满脸真挚的学生,真挚地道:“梁华,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结婚了。你是一个好学生,所以我关注你、关心你,你千万别误会。”
梁华的心脏如遭重击,瞪目看着她:“你结婚了?”
汤芷兰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点头道:“是的,我已经结婚了,我丈夫是我大学同学。梁华,今后你也会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你也会像我一样结婚的。”
说完她朝梁华嫣然一笑,然后离去。梁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梁华的内心灰暗得像雨夜的天空,他不再参加学校任何的课外活动,还经常旷课,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那处曾经打工的工地,不再是为了钱,而是让自己的灵魂忘记这段感情带来的伤痛。
但是,他忘不了。那个女人的一切已经深深地根植到了他的灵魂之中,即使在身体极度劳累的状态下,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关于她的那些美好的记忆,她的一颦一笑,她洁白的牙,她光洁的肌肤,她的温情……思恋越多,就越痛,恨意也悄然在内心升起,越来越浓烈——她就是故意勾引我的,她和那个女人一样,就是一条发情的母狗!
期末的时候,虽然他集中时间复习了功课,还因此熬了好几个通宵,结果依然有一科成绩没有及格。所有的同学都离校了,因为寒假也就意味着春节假期到了。但是他不想回家,在他的心里,那个地方早已没有了家的概念。
白天,他依然去工地,晚上回到寝室后用冷水洗澡,南方的冬天非常寒冷,每次他看到自己的双腿在低温下收缩的时候,空旷的盥洗间里都会传出他凄厉的笑声。他喜欢那种自我折磨的感觉。
有天晚上,她来了。她的眼里全是怜惜,一见到他就轻声地用一种痛心的语气问道:“梁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华看着她,心里一痛,说道:“你明明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梁华,你还这么年轻,今后何愁找不到自己心爱的人?我知道,你这个年龄正是对爱情有着无限向往的时候,你喜欢我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是你的老师,而且已经结婚。梁华,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让我很不放心,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还有,这个寒假你应该回家和你的父母一起过春节才是。你说呢?”
梁华神色黯然地道:“我不想回家,我就想一个人在这里安静一下。”
汤芷兰惊讶地看着他,到他身旁的床沿处坐下,问道:“为什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的父母啊!”
当汤芷兰坐到梁华身旁的那一瞬间,梁华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战栗了起来。她熟悉而迷人的气息在大脑里弥漫——她这是在勾引我,是故意在让我难受!他侧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