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为了稳固同盟,随后还特意飞到京城,去拜访了皮尔卡顿先生。
并且专程带来价值不菲的礼物——18k金打火机。
分别馈赠给皮尔卡顿、宋华桂、宁卫民,这三个公司股东每人一个。
这要让邹国栋得知此事,恐怕更要为自己和宁卫民越发拉大的现实差距,眼红不已了。
不过话说回来,宁卫民收礼可不白收,就连曾宪梓都得承认,这个金质打火机送得太值了。
怎么回事啊?
敢情收到打火机的时候,宁卫民眼睛一亮,当场就对曾宪梓表示。
“曾先生,这打火机样子太漂亮了,做工精巧,我很喜欢。不过我也有点好奇,这是你们金利来找别人代工的贴牌产品,还是你们自己的工厂制造的?能量产吗?”
曾宪梓很实在的回答。
“我自己的工厂造的机芯,黄金外壳是外请工匠,纯手工制作。量产的话不大可能,主要受限于外壳花纹不好造,需要极高明的技艺。所以这批打火机我只造了六十只,在港城市场销售四十只,留下二十支,专门是为了馈赠贵宾的。”
宁卫民听了自然再度致谢,之后还继续追问。
“冒昧的问一句,这个打火机造价成本是多少啊?原料和工费分别是多少?您在港城的售价又是多少?”
“成本大概是接近一万五千港币吧,原料耗费一百三十八克左右的黄金,这就要将近一万一千港币,其他的大部分是工费,售价嘛,取个极力数字,港币两万八千八百八喽……”
于是宁卫民眼睛更亮了,“曾先生,你你这笔买卖好像有点亏啊。定价好像低了点,还不到四千美金,利润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
曾宪梓只得叹气,“造这个打火机的时候,我是贪图国际黄金价格暴跌,觉得是推出高端产品,树立产品形象的良机。真没想到手工费会这么高,而且推出才知道。这种高端奢侈品也没那么好做的。和领带不一样,不是质地好,做工精,款式美,就能卖掉的。真有钱的富人,宁可花一万三千美金去买登喜路的黄金打火机,都不要我几千美金价廉物美的东西。稍微有点钱的中产阶层,又算得太精明,他们通常都要估算金价。既怕金价继续下跌,又舍不得多掏加工费。不瞒你说,港城那边,我摆了一年多了。才卖出九支而已。我现在是有点后悔啦,这款金质打火机对金利来的名气没有什么帮助,又要额外承担金价的风险。一百万港币的投入,怕是要好几年才能收回来啊。幸好产量还不算多……”
宁卫民彻底乐了。
“曾先生,别这么说嘛。认真讲,我倒是很认可你的思路,还想就此事立项跟你合作呢。我们一起在内地继续开发黄金打火机好不好?今后金利来负责提供生产原料和式样,我们来负责相关手续和特艺加工。利润我们均分……”
曾宪梓顿时惊愕。
“宁……宁先生,你不要开玩笑。这样贵的东西,港城都卖不动,你要在内地卖?内地人民的生活水平太低了,怎么可能买得起?”
宁卫民为之摇头,笑着分辨。
“曾先生,内地的经济水平是不高,大多数人卖不起。可俗话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不是还有少数人吗?要不为什么我们的产品能销的那么好,比港城价格还高呢?当然,黄金打火机毕竟不是服装和领带,确实要贵得多。可你也别忘了,内地和港城最大的区别,就是信息封闭性和经济的成长性。如今国内的暴发户越来越多了,越来越有钱了,然而市场却还没有那么多国外的品牌,没有那么多的高端奢侈品。我们为什么不联手做呢。哪怕一个城市就十个人买得起,你算算内地多少个城市?这是我们的良机啊……”
曾宪梓想了一想,仍然没被说服。
“宁先生,我承认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可问题是市场不是简单的算术题。你要考虑一下,这种纯粹的奢侈品,不当吃也不当穿啊,和西装领带还是有区别的,毕竟后者是重大场合的着装需要。我不相信内地人手里刚有了一点钱,不去想办法扩大经营,挣更多的钱。反而要买这样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摆阔。你别忘了,我也是半个内地人。我在梅州长大,吃过苦的,我赚到第一个一百万就是增加工厂的设备,连块手表都没舍得换……”
“哈哈,曾先生,你以自己的角度出发没错,我相信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可话说回来,未免也有一定思维死角。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些人是不开工厂,只做倒买倒卖的生意呢?”
宁卫民反问一句,笑容未敛,反而更灿烂了。
“曾先生,您应该有所了解,内地目前的情况,最暴利的生意,其实是走关系搞物资。吃这碗饭的主儿,有的人是靠背景,有的人全靠一张嘴。但无论那种情况,都是钻两轨制的空子,买卖的是盖红章的合同。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尽快获得别人的信任。所以国内的商场上,为彰显经济实力摆谱儿,甚至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就见怪不怪了。许多穿高档西装的人,都不摘袖口的标签,就是为了好让人看到洋标签。请客吃饭,哪怕自己后半拉月就吃馒头喝凉水,也会非要带人到星级饭店。也许为了商量点业务,约好的见面地点很近,可这些人就非得找人弄辆汽车。你觉得这种场合下,这些人要显示身份和实力,还有比这个金灿灿的黄金打火机更好的道具吗?”
这一下可真是醍醐灌顶,曾宪梓登时哑然。
他终于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原来摆阔也不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这样子啊……对,你说的对,我有点明白了。对这些人来说,其实买奢侈品就是在买生产设备,就能产生巨大的利润。”
“是啊,虽然这种现象不是什么好事。可终究代表了一定实用性,是非常现实的消费市场。”
宁卫民再度补充,“何况从生产上看,还有一些客观条件,更有利于我们。比如说,内地的金价和国际市场并不完全同步,要滞后一些,而且老百姓只能接触到加了工费的首饰价,没有纯金报价。目前内地八十五块人民币一克,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八美元。换算成一盎司,要将近八百美元,远远超过国际市场三百美元一盎司的金价。反过来,首饰加工却很便宜。京城相关的特艺品厂,有大量的精巧工匠。据我的了解,做这么个打火机金外壳加工,工费顶多一百块,我们还可以再给企业一百块……”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曾宪梓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机芯和材料,从港城进口到京城,然后在这里加工?”
“对,哪怕刨去海关税收,成本也能降低至少一倍,售价反向还能增加一倍。您就是倒流回港城卖,也不要紧,毕竟打火机这东西小,物流成本不高。一个人带着就出去了。一万五港币的成本,降低三千港币,那利润空间也大了……”
曾宪梓忍不住惊叹。“对对,真是发人深省的见解。”
可随之又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好是好呀……就是……这个……这个定价会不会太高了?你难道要把这个打火机卖八千美元吗?这……真会有人买吗?”
宁卫民这次没有直接答话,而是拿来纸笔,默默盘算了会儿。
随后就抛出了一个让曾宪梓无法拒绝的条件。
“曾先生,空口无凭。我这么说,您怎么都不会信的。要不这样吧,您这些金质打火机,在港城不是不好卖吗?没关系,九千块人民币一个,你统统卖给我。我会镌刻上皮尔卡顿的商标,然后以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人民币的价格在我们的专营店里销售。如果市场反馈不佳,我们就作罢,当今天没谈过合作的事。如果市场反馈较好,我们就一起开发黄金打火机……”
曾宪梓用官方汇率一百港币对三十五外汇券一算账,就知道对自己来说太划算了。
因为宁卫民许他九千人民币一个打火机,这将近两万六千块港币了。
这笔买卖做成了,他不但能迅速回笼资金,而且还能赚上不少,每个打火机都有一万一千块港币的利润。
然而他却有点替宁卫民担心,怕是宁卫民想得太美,难偿所愿。
于是答应虽然是答应了,却一个劲儿规劝宁卫民。
“宁先生,你做事真让人没话说。不过,我看你还是需要保守点,定价不要太高了,一万两千块人民币就差不多了。我真怕你犯和我一样的错误。最后只能压这些货在手里。这样吧,大不了我以八千块人民币的价钱把货给你,让一千的利润给你,免得你在公司难做。”
宁卫民倒是被曾宪梓的实在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了。
说实话,他这笔账的算法压根跟曾宪梓可不一样。
因为汇率上,他不是按一百港币对三十五外汇券官方汇率算的,而是黑市一百港币兑换六十七块人民币算的。
所以在他的心里,这港城售价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金质打火机,原本就值一万九千块的人民币。
连原材料按大陆行情都有一万二了,那加工费和品牌附加值呢?难道就不算了吗?
论东西,连百分之五十多利润率都没有,真是皮尔卡顿公司最实在,最不坑人的一笔买卖了。
说白了,他的利润来源,其实是因为拦腰砍了一刀曾宪梓,购入的价够低,售价真不算黑,
可问题是,他就不明白了,这位怎么明明吃了大亏,还这么感激他呢?
想了想才算想通透了,归根结底,他还是沾了双轨制汇率的光了。
这个好人当得实在是让人脸红啊,太无厘头了。
他也只能另寻理由,半开玩笑的说。
“曾先生,不要替我担心了。我一点不怕压货,要知道,黄金还有可能升值呢。我对公司没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您信不信?即便像您说的,要放个十年二十年,最后我也一定能以一万美金一个的价钱,把这些打火机卖出去。好啦,您就卖给我吧。除非您见利忘义,听我一说大陆市场的好,这又想吃独食,后悔了……”
曾宪梓还能说什么啊?
只能很感动的握握手,接受宁卫民这份好意,日后再找机会回报了。
不过,他的心里也因此认定了宁卫民是个可以交的真朋友,总是主动替他排忧解难。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不但一直很珍惜和宁卫民的私交,很认真的遵守着双方合作条款。
也一直对旁人说,宁卫民是大陆商人的道德楷模。
商场上这样的有才华又有道德的人太少了,绝对属于频危物种。
但要是谁能有幸能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却一定是事半功倍,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