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你能……快得过……泥石流吗?”苏晏的问话都被抖散了。
朱贺霖在风声掠耳中回道:“快得过快不过,都得豁出命来跑!不然可就真没命了!”
羊肠小道崎岖,两人一路跌了好几跤,朱贺霖死死拽着苏晏,以防对方滚下坡去。
他也知道溪瀑南泄,最好朝东、西两面跑,可惜两面都是走投无路的密林和山崖,只能祈祷经过层层林木的阻拦,泥石流能在追上他们之前就力竭而止。
东宫侍卫们大部分都追上了朱贺霖,但不敢超过他,以殿后拱卫的阵型跑在他身后几丈远。
一行人跑得精疲力尽、摔得鼻青脸肿,终于看见了孝陵朱红色的外墙。
众人皆以为得救,朱贺霖却变了脸色:若是让溪瀑冲毁外墙,直接淹到孝陵的最北端——那圜丘下面,便是埋葬太祖皇帝和皇后的墓室!
皇陵被淹,那可是损及龙脉、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铭律规定,谋毁山陵者,以大逆罪论处,属不赦之“十恶”,主犯、从犯皆凌迟处死,斩其三族。
一旦沾上这罪名,哪怕十个东宫之位也保不住!
朱贺霖把苏晏往两丈多高的孝陵外墙上一抛。
苏晏惊呼一声,两手扒拉住墙顶,奋力爬了上去。
“你就坐在上面,帮我看着水势!”朱贺霖吩咐他,转头拔出佩剑,对侍卫们喝道,“都随我回头!砍伐林木,堵塞水流!”
苏晏急忙提醒:“砍不得!这是陵木,砍了犯禁的!”
朱贺霖断然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万一冲垮了外墙,水淹圜丘,在场所有人都得死!就算我能免一死,也当不得这个太子了!”
“砍树去!”他朝侍卫们大喝。
东宫侍卫明知此举犯禁,事后清算起来,或杖责、或枷号、或发边远充军。但为了所侍奉的太子,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听命行事,纷纷拔出佩刀,齐声喝道:“砍树——”
苏晏见他们原路返回,选择地势狭窄的山道,砍断两侧树木,堵塞隘口,试图将倾泻的溪瀑分流至各个方向,化整为零。他心急如焚,一面担忧朱贺霖的安全,一面频频回首南望,希望陪同祭陵的那些官员与仪仗队们能听见动静,前来帮忙。
可惜,孝陵的规模实在太大,最北端的圜丘与最南端的陵宫门,距离足足有大半座山,中间还隔着三条御河,以及神道、广场和许多楼台宫殿。
此时百官们皆在前朝区域,等候太子的仪驾。就算听见动静,圜丘所在的孝陵后寝也是禁区,未奉皇命不得擅入,想要援助他们,也得从陵园外侧绕墙过来,如何赶得上这燃眉之急?
苏晏又望向北——朱贺霖与侍卫们的身影已然隐没于林中,看不见了。
他知道自己坐在陵园外墙的墙顶,就算能观望到水势,也没法告知太子一行人。这分明是朱贺霖为了让他留在安全地带,所编造出的借口。
……不行!我不能撇开他们独善其身,好歹得帮上点忙。苏晏这么想着,尝试着从墙顶往下溜,最后从中间三米多高的地方跳下来,落地时向侧方打了个滚,没摔伤。
他喘口气,朝着朱贺霖离开的方向狂奔,还没跑出几百米,就见前方折返回来的满身污泥、狼狈不堪的一群人。
为首的太子冠帽都掉了,却仍手提长剑、面色沉毅,从神情中透出前所未有的肃穆威烈。其余侍卫紧紧跟着他,像追随着主心骨。
朱贺霖见到苏晏,皱眉喝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苏晏说:“不行,我坐不住。”
朱贺霖:“坐不住?是墙太高让你恐高,还是墙顶凹凸不平硌屁股?”
苏晏:“……我没那么废柴!坐不住,是因为怕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苏清河得拿脑袋撞在陵宫门外乌龟驮着的石碑上,以死谢罪!”
他声色俱厉,朱贺霖反倒笑了。
苏晏气呼呼地问:“泥石流止住了?”
朱贺霖道:“砍了不少树,堵了好几处隘角——尽完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他上前握住了苏晏的手,并肩一同往回走。
身后的侍卫们早见识过两人间的亲密举动,权当眼瞎看不见。
一行人回到外墙处,紧张地向北观望。过了片刻,遥遥见坡顶有水流下来,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那水越流越近,逐渐式微,最后到了眼前,渗入土层不见了。
所有人心弦骤然一松。有侍卫手脚脱力,一下子瘫软在地。
朱贺霖回过身,摸了摸朱红色的陵园外墙,长叹道:“老祖宗保佑啊!”
苏晏也叹了口气,说:“不幸中的万幸。”
再次转身时,朱贺霖的脸笼上了一层锋芒逼人的冷意,咬牙发誓:“今日这事,小爷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涉事人等,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晏则在琢磨:从爆炸声响的间隔时间上判断,最后一次才炸了溪瀑水潭。而之前的几声爆炸,并非为了刺驾,那么究竟是在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