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红追:“……”
荆红追:“若是有武功境界类似我的亲王侍卫,一个就够小皇帝坐立难安、唯恐命丧暗剑了。”
苏晏大笑:“好啦,知道我们家阿追武功天下第一。不过这话可千万不敢在小朱面前说,他会砍你脑袋的。”
荆红追不认为小皇帝能砍得了他的脑袋,但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回到原本的话题:“那么大人故意把这个假消息漏给弈者,用意何在?”
苏晏道:“就让他觉得新帝心虚了,方寸大乱,才出此招致不仁骂名的昏招。反正小朱还是太子时,他们就给他扣‘残暴’的帽子,如今我们就再送上一顶。
“没错,新君暗弱、主少国疑,小的没有老的——呸呸,都被阿追你带歪了——没有他爹厉害,沉不住气,镇不住场子,收服不了人心,那么现在弈者还不出手,什么时候出?”
荆红追明悟过来:“你要引诱弈者造反?”
苏晏道:“除了诱敌之外,我还要逼他把底牌翻出来。
“七郎调查妖书案时大肆抓捕、拷问信徒,将真空教剩余的根基摧毁殆尽,这是第一重逼迫;全国公祭若是能顺利进行,民间舆论翻转,这是第二重逼迫;于彻之与戚敬塘所率大军若是能击溃廖疯子,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三重逼迫。接下来,就等着弈者主动跳出来扛旗造反,曝光身份了。”
荆红追默默点头。
苏晏沉吟道:“有一点我颇为在意——鹤先生收买小京,就是因为他伴我左右、受我信任,方便探听情报么?小京虽有些浮躁与鲁莽,却并非轻易背叛的人,对方究竟用什么打动了他?”
荆红追道:“内情总会查明的。到时我把他绑来你面前,让他向你谢罪。”
苏晏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追,今夜我想去一趟风荷别院。”
“……几时出发?”荆红追问。
“子时吧。如今局势混乱,我们行动尽量隐蔽些,千万不能暴露了皇爷还在世的秘密。”
荆红追点了点头:“那大人先睡会儿,准备出发时我叫你。”
深夜亥时,雨后风荷别院。
朱贺霖脱下了遮蔽身形面目的黑色斗篷,走到床前,跪在踏板上,注视沉睡的父亲。
“父皇……清河是我的人了。”他嘴角含笑,眼里带光,面上是难掩的兴奋与意气飞扬,“我爱了他三年,也整整努力了三年,一点点改变在他心中的形象,终于使他不再用对待晚辈的心态看我。如今,他不得不正视我的感情与欲望,无论拒绝、接受还是矛盾挣扎,都是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而非搪塞小孩。你会为我骄傲么,父皇?
“我知道,就算共度一夜云雨,他仍有心结,最大的障碍就是你我的血缘。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无论你我是任何关系,父子也好,兄弟也好,陌路人也好,都不会改变对他的感情。
“正因为我们是父子,才更能体会心意相连、爱同所爱的感受。当我抱着他,有时会想着父皇是怎么抱他的,想着那也许是父皇一生中唯一为自己而活的时刻,我为父皇高兴。虽说难免有些攀比与好胜心,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但是……我为父皇高兴,也希望父皇为我高兴。
“父皇,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对不对?”
朱贺霖喃喃地说了许久,并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他抬起父皇的手放在自己额头摩挲,忽然笑了起来:“父皇,你若是再不醒,只会逐渐凝结成清河心里的一道伤疤。将来几年、几十年,我迟早会医治好这旧伤,那么他从身到心,就全都是我的了。”
子夜过半,朱贺霖离开了风荷别院。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荆红追携着苏晏轻烟般飘进院子,落在二楼外廊上。
“我去莲池的亭子等大人。”荆红追说。
“不必了,阿追。”苏晏叫住了他,“你随我进屋。”
知道大人对他的信任度又上了一层楼,比他离开之前更甚,荆红追暗自欢喜,就连苏晏侧坐在床沿,把老皇帝的手揣进衣襟、贴在心口,他吃味的程度都减轻了三分。
苏晏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用胸中无时无刻不在的情意,捂热对方的手。
半个时辰过去,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缓缓弯腰低头,将脸贴在朱槿隚的胸口,轻轻哼起了家乡的歌谣:“……问郎长,问郎短,问郎此去何时返?”
哼唱声在幽静的室内反复回荡,这次不再带着生死离别的悲伤。
情不极,意已深,心与无心共一真。既如此,又何须付诸言语呢?
四更时分,天色将明未明,荆红追再次劝苏晏:“大人,该走了,天亮行路恐不够隐蔽。”
苏晏吐了口长气,起身道:“麻烦你了,阿追。”
两人的身影倏而从二楼外廊处消失,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床榻上,朱槿隚的手指不住地轻微颤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蒙蒙地亮起来。小药童打着呵欠,端着盆热水上楼来,给久睡的病人例行擦洗。
铜脸盆突然“哐啷”一声掉落地板,水花四溅。
药童惊疑的叫声划破了清静的别院:“师父!师父快来!他睁眼了,你快来看哪!他睁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