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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峪的联防剿贼大会在一片悲愤、肃穆的气氛中召开了,大会主席张鹏云老员外首先做了关于泽州贼情的分析报告,老员外在报告中指出,今年形势极其恶劣,西北的大旱已经扩展到山西、北直隶、山东各州府,河南早晚也躲不过去,大灾之后流民遍地、盗匪猖獗,朝廷对此束手无策,年初皇上出内帑十万两,派御史吴牲为钦差至陕西赈灾,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贼势反而越加猖狂,而朝廷的官军剿贼不力、扰民有余,甚至暗与贼合,乱世之中地方糜烂,最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些有钱人,官府派粮派捐,官军敲诈勒索,流贼更不给我们活路,抢我们的钱,杀我们的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合力自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建立我们自己的乡兵武装,各县联防共同御贼,保我们一方平安和身家性命。
老员外的话引起了大会代表强烈的反响,来自大阳的张光奎声泪俱下讲述了他们的悲惨遭遇,大阳铁针行销天下,是远近有名的富裕之乡,但有钱人不齐心,流贼杀到时,士绅、富豪只顾各自逃命,结果百年老镇落入贼手,被祸害成一片残破,那些挨千刀的贼抢我们的财物,烧我们的房子,还糟蹋我们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笔账一定要算。张光奎刚说完,一帮被抢过的豪绅马上也跳出来控诉流贼的罪行,家家户户都有一笔血泪账啊,他们挥舞着拳头要剿灭流贼报仇雪恨,决不允许泽州变天,几个从平阳、潞安闻风而来的士绅也跟着喊打喊杀,不过他们提醒同类,不但要防贼也要防官军,那帮家伙干的坏事一点也不比流贼少,官军在平阳、潞安剿贼时,就经常勒索、抢劫他们,张道浚赶忙制止了这几个客人的发言——官军代表李榆正在角落里坐着呢,张鹏云这才想起把李榆忘了,一帮士绅连拉带扯把李榆迎上前台。
张鹏云向大会隆重推出山西镇的署理总兵,称李榆是自己人,不但军纪严明从不扰民,而且尽帮他们这些有钱人做好事,剿杀流贼屡战屡胜,还出了公文支持乡绅、富户自办团练,有他给我们撑腰,剿灭流寇是早晚的事,王重新等一帮富户代表也表示愿意给李榆筹粮助饷,大家的赞扬声一片,说得李榆都不好意思了。
大会进行到第二天,流贼向阳城集结的消息传来,代表们倒吸口凉气,泽州各地的流贼如果聚起来,至少在十万以上,这是要和我们拼命了,士绅、富豪老毛病又犯了,缩起脖子就想逃跑,张道浚也吓了一跳,郭峪就在沁水河边,难道流贼听到风声,要来这儿把我们一锅端了,一大帮人立即把李榆围起来,李榆却大喜过望,王嘉胤算是条汉子,终于敢出山了,他拍着胸口说,流贼都是我招来的,来得越多越好,正好一块收拾,此言一出,豪绅们脸都吓白了。
“流贼人多势众,但并不难打,他们历来携百姓家眷而行,十来万人也不过三五万男丁,其中有武器的精壮不会超过两万,有马悍匪能凑出三千就不错了,而我军有七营步军、三营精骑以及随营精锐乡兵近五千人,此战我军实力绝对占优,没什么好怕的!”李榆一番话又让豪绅们有些嚣张了,有几个马上又要掏钱了,李榆冷冷地接着说道,“我军必胜毫无疑问,但我的兵力不能拿去消耗,我只能一口一口的吃掉对手,仗很可能要打些日子,沁水河一带糜烂在所难免,你们也会受些损失,此谓缓胜。”
“如何才能速胜?”张鹏云马上问,一想到受损失他就心疼。
“那你们就要舍得出钱出人,泽州如此之大,动员两万乡兵没问题吧,乡兵打悍匪当然不行,但对付以棍棒、锄头为兵器的流贼绰绰有余,你们只要敢拼命,助我丰州军一臂之力,则一战即可破贼,你们自己考虑一下吧!”李榆淡淡答道。
豪绅们交头接耳一阵,最后下决心拼了,反正不把贼灭了倒霉的也是他们,豪绅们以最快的速度表决通过了设立泽州剿贼联防局的决议,推举张道浚为总办,张鹏云、张光奎等德高望众的老官僚为协理,各县也选出乡兵督办,大多是些退职在家的武官,张道浚随即下令各县乡兵迅速到阳城会合共同剿贼,人手越多越好,而且要自备兵器多带粮草,实在缺人就把家丁、佃户派过来,现在距夏收还有些日子,正好剿完贼回家收麦子。
张鹏云提醒道,还是要给官府打个招呼,虽然这次不打算带他们玩了,但他们也得为地方上出力,要是识趣的话也可以分些功劳给他们,如果他们光吃饭不卖力,以后我们就把他们挤走,地头蛇们马上一致赞成。
流贼、土豪都在调动兵力,沁水河畔人来人往,王嘉胤惊奇地发现,他的人马还真不少,从各处钻出来的人凑在一起居然有十五万之多,就是人太杂了,男女老少一大堆,能打的青壮却不多,大多数人只能跟着混饭吃,李榆的军营就在二十里外沿河一片开阔的地带,大批的乡兵正在陆续向他靠拢,王嘉胤很想趁着对方立足未稳,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打过去,但对方的铁骑太吓人了,他派出去的人马还没靠近对方的大营,就被凶悍的骑兵赶回来,对方的乡兵胆子也大了,拿着火铳跑到义军营地边鸣放,吓得老百姓到处跑。仗打不了饭却得吃,十几万人每天消耗的粮食数量惊人,王嘉胤受不了了,把大小头目召集起来商议,大家都认为不能再拖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但如何打却是问题,都知道对方的厉害,谁也不愿意送死,各营首领认为,老王手下的人最多,有五万人啊,死多少人也伤不了筋骨,所以老王应该先上,他们家小业小帮帮忙就行啦,王嘉胤脸色铁青沉默了很久,最后一挥手下令,大家伙一起上,谁也别想当怂货。
流贼一大早饭都没吃就乱哄哄出发了,前面是手里有武器的青壮,后面是步履蹒跚的百姓,有牲口骑的悍卒护卫着义军首领们,人们表情麻木地走着,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如何——他们不缺人但缺粮,少数青壮还能一天吃一顿干的,其他老百姓一天两顿稀的都保证不了,野菜、树皮几乎成了主食,大伙实际上是在绝望中出山找条活路,王自用看着延绵不绝的义军队伍,不住地摇头叹息。
“老白,乡亲们饿得走不动路了,我们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王自用悲苦地问身边的白玉柱。
“走吧,打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就算陪大王走一程吧,我们投降也许还有条活路,可大王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凌迟处死的命,我们要替他想想。”白玉柱低头答道。
“十几万人啊,多好的乡亲,就这样被我们断送了,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王自用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紫金梁,不要乱说,也许我们还有救。”白玉柱低声说道,顺手捅了一下王自用。
队伍拖拖拉拉走了十里,前面传来丰州军的军号声,义军的前方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丰州斥候,经验老道的斥候快马从义军面前掠过,随后又向两翼延伸,义军骑兵立即出动拦截,但双方的马匹、骑术以及武器差距太大,义军骑兵很快被压缩到队伍附近,只能眼巴巴看着对方在眼前来回巡弋,义军还没到战场,实际就被屏蔽了。
“就在这儿列阵吧,我们等着他们过来。”王嘉胤有些无奈,远处已经出现一面面黑鹰旗,其中还有些杂乱的旗帜,应该是泽州乡兵的旗号,人真不少啊,至少在一万以上。
“大王,我带亲兵队上前面试探一下黑鹰军虚实吧。”亲兵头目王国忠对王嘉胤低语道。
“用不着了,你把各营首领都召集过来,我有话要说,你和张立位也在边上听着。”王嘉胤摆摆手。
义军各营的首领很快就来了,这帮人好像并不着急,有几个还嬉皮笑脸问怎么不往前走了,王嘉胤阴着脸一言不发,等人差不多到齐了,才缓缓地说起来。
“黑鹰军就在前面,很快会压过来,我想你们一定在各自在打小算盘,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那个李总兵出身比我好,有本事而且厚道,投靠这个同乡比跟着我老王有前途,我算个什么,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人,穷得连婆姨也娶不起,阴差阳错成了大王,你们中间肯定有人想砍了我的头向朝廷献功,为自己捞个荣华富贵,你们别摇头,义军中这种事出得多了,”王嘉胤嘲讽地看着首领说着,义军首领一个个脸色煞白,垂着头不敢说话,王嘉胤突然大笑起来,“我老王没读过书,但也不傻,这颗头不会白给人拿去的,我没什么能耐,但我真心想给乡亲们找条活路,从造反的那天起,就做好打算,我这个穷汉的命不值钱,活一天算一天,如果能帮乡亲们一把,那就把这颗头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