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过来,”王嘉胤向王国忠、张立位一招手,对着他们俩说道,“你们俩暗中做了什么,以为我看不出来?国忠,你是我本家兄弟,我待你不薄吧?还有你,张立位,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姐姐,可你姐姐守寡在家多苦你知道吗,她自从跟了我,日子好过了也笑得多,你难道没看见?你们别害怕,我不会杀你们俩,我放你们走,去黑鹰军那边告诉你们的新主子,就说我王嘉胤也是西北男儿,本事不大血性还是有,那位同乡总兵如果看得起我,请他来一趟,我们俩个面对面做个了断。”
张立位、王国忠面色苍白,扭身就跑了,王嘉胤淡淡一笑,扭头对身边的王自用、白玉柱说道:“我们是府谷出来的老兄弟了,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碍你们的事!”
王嘉胤说完,静静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摸出烟杆美美地抽起来,王自用、白玉柱陪着他,泪水不住地往下落,义军首领一个个也在旁边坐下,沉默地看着王嘉胤,此时的目光里充满了尊敬和关切。
丰州军在两里外停止了前进,不多时数百打着飞虎旗的披甲骑兵出了队列,快速向义军驰来,“总兵大人来了!”邢红狼站起来就去迎接,仿佛狗见了主人一样兴奋,王嘉胤鄙夷地看了一眼,磕了磕烟杆,带着首领们迎了上去。
“王头领,咱们是榆林同乡,西北人做事讲个痛快,你准备和我如何了断?你们这个样可打不了仗。”李榆挥退张立位、邢红狼,望着义军歪歪扭扭的大阵,直截了当问王嘉胤。
“李大人,我们听说你在保德收容数万延绥乡亲,心中十分钦佩,乡亲们过得还好吗?”王嘉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乡亲们过得很苦,只能勉强饿不死,但这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李榆把保德的情况给义军首领们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急切地说道,“我需要尽快回去,出关两万,保德还有六万人啊!我想想就害怕,是打是招安,你们必须马上做出决断,我担心在这里拖久了,保德会有变。”
“这确实是大事,大人是该早些回保德,点灯子、扑天雕、混十万他们真不错,干了救苦救难的好事,张妙手、不沾泥怂了,平日里就数不沾泥叫的调子最高,这时候怎么能自己逃出关呢!”王嘉胤也为李榆着急。
“大人,赈济百姓的担子凭什么压在你身上,你应该逼朝廷出钱出粮,你手里有兵,怕那些狗官干什么?”惠登相替李榆打抱不平。
“我怕个屁呀!那个狗屁朝廷根本就拿不出钱来,老子的军饷还欠着呢,要想过日子全得靠自己。”李榆忍不住骂起来。
“我觉得也是,大人,我是秀才,在府谷县衙做过事,官府的日子过得也紧,办点公事就缺钱,反倒是当官的把钱捞足了。”白玉柱硬挤到李榆面前插话。
“我告诉你们,可别出去乱说啊,我在京师时见过皇上,那小子年纪轻轻一脸的倒霉相,看着就让人可怜,肯定是那帮老奸巨猾的朝廷大臣把钱偷跑了,要不明国这么富,怎么会没钱呢!”李榆把贼头们拉到一起,神神秘秘地传起小道消息,大家恍然大悟,一起把朝廷和狗官痛骂一通——敌对的双方此时倒像是同伙一般。
又跑题啦,这回是王自用使劲咳嗽几声,义军首领这才想起对方是什么人,尴尬地闭上了嘴,王自用脸色沉重地问道:“大人,我们不想和您打,可是我们如果接受招安,朝廷会如何对待我们?”
“我也不想打,但如何处置你们只能看朝廷的意思了,我只能尽力保全你们活着,老实说你们这么多人,我看了就头痛。”李榆有点垂头丧气地答道。
“我们不相信朝廷,就相信你,大人就直说吧,如果朝廷要杀我们,而且不管这里的百姓死活,大人如何处置?”王自用接着又追问道。
李榆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说道:“我给你们弄些粮食,本地的山西人好办,发点粮食各自回家,你们如果害怕朝廷问罪,那就跟我到保德,我设法请朝廷赦免你们,实在不行就出关,丰州无法无天,我看谁敢到我的地盘抓人,不过你们中如果有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也帮不了他,还是趁早逃命去吧。”
义军首领们马上拍胸口保证他们都是好人,从没做过坏事,不过李榆开出的条件太低了,除了保条性命,也没给出任何好处,比如给个官当什么的,大家有些失望,叽叽咋咋议论开了。
“都给我住嘴,一群混账东西,你们出来造反难道就是为了自己,老百姓流的血够多了,不能再死人了,想荣华富贵的给我滚!”王嘉胤愤怒了,指着义军头目们呵斥一通,然后郑重地看着李榆说道,“大人,我们不指望朝廷了,在延绥他们就骗我们说招安有饭吃,可我们还是挨饿,大人,你说句痛快话,能给百姓一条活路吗?”
李榆沉默不语,眼前黑压压站成一片的老百姓让他看了心惊肉跳,丰州、保德的百姓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又有了阳城的这帮流民,这副担子他还挑的动吗?
“大人,我们死活无所谓了,老百姓苦啊,庄稼旱死在地里,官府又来抢活命粮,没活路了!大人是榆林人,帮帮乡亲们吧,他们不是成心造反,只想找条活路啊!”王嘉胤双眼垂泪望着李榆。
我还有选择吗?李榆痛苦地思索着,头却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王自用、白玉柱立即向着百姓们大喊起来,大人答应啦,他要给我们一条活路,快跪下谢恩啊!老百姓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王嘉胤、王自用、白玉柱随后向李榆跪下,义军首领们相互看了一眼,也陆续跪下了,李榆面色苍白,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他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